這裏是合戰場。

藥研和今劍躲在了深山裏面。

看樣子, 這裏應該是的阿津賀志山戰場, 在熟悉的固定路線上經常可以見到練度不低的付喪神隊伍出沒。

大概是別的本丸在出陣吧。

只是他並未見過如他和今劍一般長成了成人形態的短刀。為了不引起恐慌, 他們只得繞著這些付喪神走，而在夜晚的時候，也會輕松一些。

後來他發現，這其實是他想多了，那些付喪神，見不到他們，觸碰不到他們，聽不見他的講話, 他的擔心，就是無用功。

大太刀形態的今劍變得有些沈默, 長開變得俊秀優雅的如同平安時代的貴族的青年除了平時和藥研探索這裏之外，大部分時間只是楞著發呆。

藥研一開始還會詢問今劍發生了什麽，在得不到回答之後就放棄了。

想來和自己經歷的事情也差不多, 可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 今劍會用覆雜的眼神看著藥研。

這並不正常。

在這山上, 除了每日出陣的道路上會有付喪神出沒之外, 其他的地方，根本就沒有其他的生物，就連偶爾的檢非違使也不會發現他們。

這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按理說，這裏應該有不少流浪的付喪神，而這些付喪神不僅是沒有被人鍛造出來的，還有不少是被遺棄的, 或者是，暗墮的。

至於藥研為什麽會知道，那大概是因為在他曾經出陣的時候，遇見過那些被遺棄的付喪神。

那些付喪神沒有了審神者的靈力支持，只能用僅剩的靈力維持自己的行動，每天精打細算讓自己不要消失。他其實什麽都做不了，因為自己也是那些需要精打細算著靈力，不讓自己就這麽死在這兒的付喪神。

他還能感覺到屬於立花澄的靈力，盡管微弱，卻依舊持續的傳遞進來維持著自己的生命。

這是大將的仁慈嗎？

還是說，這只是無意識的。

他不信立花澄感覺不到他還活著，在他已經記起以前的事情的情況下，他竟然沒有直接斷了和自己的聯系而是一直維持著契約，向他傳遞維持著生命的靈力。

他是不是可以奢望立花澄原諒自己呢？

可是，事實卻是，自己已經回不去了。

和別的藥研已經變得完全不同了，不管是實力還是心智，都是別的藥研所不能比的。

即便是這樣，依舊在祈求著根本不可能的原諒。

是不是可以希望大將能夠原諒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

藥研嘆了一口氣，在草草搭建的簡陋的木屋裏面靠著墻壁休息著。

如果可以的話，他可以混進人類裏，畢竟他的外貌和人類十分相似，然而今劍卻不同，他銀灰色的長發和紅色的眼睛一定會被認為是妖怪的。雖然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的確是妖怪。

他們兩個被困在這裏，根本無法離開這裏。

然而在某一天，在藥研幾乎已經要放棄的時候，在這個世界裏，出現了除了出陣的付喪神之外的付喪神。

那是名為小狐丸的暗墮付喪神。

身著黑衣的付喪神站在木屋外，長長的雪白的尾巴在身後甩動著，臉上還帶著有些漫不經心的笑容，他看向藥研，和他打了個招呼。

“早啊。”小狐丸對他打著招呼：“我就說還有人會記得那些事。”

這個小狐丸，也是藥研熟悉的那個小狐丸。

可是小狐丸應該已經被刀解了，怎麽可能會出現在這兒？而且在他離開之前，大將並沒有鍛出小狐丸吧。

“是我哦——”藥研身後傳來了衣物鼓動的摩擦聲，黑發紅眸的付喪神站在了藥研身後：“在這裏的人，只有恢覆了以前記憶的人才能回來。”

來的人是鶴丸國永。

鶴丸國永帶著狡黠的笑，看著現在已經比他還高的藥研，頗有些感嘆：“這樣子的藥研，真是許久沒見了。”

他的話讓藥研有些摸不到頭腦，什麽叫做，多年沒見？

恢覆了記憶？

難道不是上一輩子的事情。

“兄長。”小狐丸對聞聲出來的今劍點點頭。

“啊。”今劍敷衍的點頭：“藥研，我們走吧，今天不是要去別的戰場看看——”

“別的合戰場已經被堵死了，你們過不去的。”鶴丸國永沒有攔住他們兩個而是提醒道“除非你們有像我這樣英明的隊長！”

“你在說什麽？”藥研抿著嘴，眉頭皺的老緊。

“你們一定在想，為什麽這個世界的付喪神都看不見你們吧。”小狐丸說道。

的確是這個樣子的。

藥研不管做什麽，他都無法讓那些付喪神發現他們，而在其他地方，自己也無法發現除了他們兩個之外的生物。

小狐丸笑了笑：“那當然是因為，大家都在別的世界啊。”

獨立於這個世界之外的地方，也是他和鶴丸國永在碎刀之後去的地方。

那裏陰暗，充滿了絕望和壓抑，可是曾經最厭惡這些的付喪神們，在這種地方才會變得舒適，不會受到折磨。

其實還是有點可笑，他們一向自詡正義的一方，竟然會依附黑暗而生，因為黑暗而變得強大。

變得不像他們自己了。

可是這又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他們總要活下去的。

小狐丸對於這個審神者沒有什麽印象，在和鶴丸國永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他曾經掙紮過，卻很快的適應了，反倒是鶴丸一直到現在都不能放下過去。

他其實是有點好奇那個名為立花澄的審神者到底是什麽樣的人，他問鶴丸，卻只能得到什麽都不是的回答。

而這個藥研，也不是他們預想當中的樣子。

今劍在一邊默不作聲。

他看了看小狐丸，又看了看鶴丸國永，寬大袖子下面的手攥得死緊，卻被袖子蓋住看不出分毫。

“那你們今天來有什麽事情嗎？”今劍沒等藥研說話就搶先開口，他的嗓子因為許久沒有說過話而變得有點沙啞，但是那語氣裏的質問卻赤裸裸的暴露了出來。

今劍在懷疑他們。

“兄長。”小狐丸沒什麽反應：“你要和藥研殿繼續在這裏待下去嗎？”

你們難道不想離開這兒，這個只有他們兩個人的世界嗎？

雖然那個世界充滿了黑暗，可是卻是現在的他們難得棲身的地方了。

忘記那個審神者留在這裏，安靜的當一個付喪神，即使沒有主人也可以活的很好，像以前一樣過拮據卻十分平淡的日子。

藥研和今劍既然到了這裏，就是已經被承認了，所以他們才能和他說話，碰觸他們然後邀請他們去那裏。

即使現在的藥研和今劍，已經不是那副弱小可憐的樣子了，和千年之前的他們，如出一轍。

想來藥研雖然沒有恢覆以前的記憶，可也快了，而今劍，大概是已經恢覆了全部的記憶吧。

“我不會走的。”今劍拒絕了小狐丸的邀請。

“我答應他了，要在這裏等他。”

“他早就忘了。”鶴丸國永插嘴：“忘記了你們的約定，把我們忘得一幹二凈。”

不只只是你，還有我們。

小狐丸卻皺起了眉。

藥研聽不懂鶴丸國永和今劍打啞謎似的話，可是他卻沒有像今劍一樣拒絕小狐丸和鶴丸的邀請。

“今劍你……”

“沒關系。”今劍看向藥研：“這段時間麻煩你了，剩下的時間，就讓我一個人等好了。”

不知怎麽的，藥研覺得今劍有些不太對勁，那個青年透露出一股悲傷，紅色的眸子裏流淌的，是他無法理解的情緒。

“那裏對你很好。”

今劍應該知道什麽，但是藥研不敢說，他對小狐丸說的那個地方很是好奇，但是他卻不知道那是什麽地方。可能那就是付喪神應該呆的地方應該呆的地方吧。

喝完異常的沈默。喝完異常的沈默，他沒有再說什麽。他看藥研已經打定主意準備跟他們走就再也沒有說什麽，他一直不懂今天在想什麽，就像之前他對麗花城做過的那些事情一樣。

他把自己的刀鈴系在了神樂鈴上，可是卻依舊做出了暗殺審神者的事情，他應該對立花澄很有好感，可是他的本能卻讓做出了這樣的事情。

他現在已經恢覆了記憶。他已經開始在這片熟悉的地方尋找熟悉的身影，可是這個地方卻什麽都沒有。就連他自己也想在這片地方找到他。

他沒有奢求他的原諒，但是他他卻想再見到他。

是這個樣子的嗎？他的內心有她的內心是這樣想的嗎？

那裏應該會有驚喜的，你會看到你的兄長，你的弟弟，你的同伴們。喝完這麽多謠言，說。

即使那裏這樣的冰冷。

漸漸就這樣目送著小狐丸鶴丸帶著笑臉離開，他的背影，在這片森林裏影影綽綽的。夜裏的天空還是這樣的藍，就像她離去時那天的夜晚一樣，不知道還能不能等到他，可是她還是想等，也許這輩子再也等不到他了。

今劍離開了這裏，他走到那些付喪神必經之路，他坐在那裏看著那些自己的家人或者是同伴從這裏走過。偶爾會有一兩位審神者帶著他的付喪神從這裏經過。

審神者大部分都是女孩子，那些女孩子年輕漂亮，帶著那些年輕俊美的富商神，難免會有一些不該有的心思。

可是那樣平淡卻溫馨的氣氛，引起了金健的一絲回憶。

他從本丸離開之後就到了那個地方，或者說那是自己的記憶。記憶裏面有他的主人，那個還沒有成熟，還是個幼稚的小孩子的主人。他們經歷了很多，最後自己離開了他，他也拋棄了自己。

那種回憶，即使是想想就覺得痛苦。

可是那個男人到底是誰呢？那個有著棕色頭發的男人。

今劍總覺得自己應該認識他，但是他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到底是誰。

不過今劍覺得自己很快就能認識他了，因為現在站在他面前的就是那個有著褐色頭發的男人，他站在自己的面前，對著自己伸出了手。

“好久不見。”今劍聽見那個男人對自己說。

“好久不見。”今劍聽見自己這麽說。

那個褐發的男人身後還站著六位付喪神，他認識他們。今劍曾經擁有過那些同伴們，可是他卻非常清楚的知道，這些其實並不是自己本丸裏的那些人，可是今劍還是站了起來，看向了站在男人身後的那個有著深藍色短發的男人。

那個男人穿著深藍色的狩衣，瞳孔裏面有著金黃色的月牙，他看著自己，眼中帶著些驚訝。

這樣其實是正確的，畢竟自己現在的自己並不是那把短刀，而是回到了曾經身為大太刀時候。

身為大太刀的自己，變得很強，已經不是身為短刀的自己那樣軟弱，他想他可以開始知道，這個世界的真相到底是什麽，他想去尋找他。

這個男人，還認識自己。

而且這個男人，似乎也是一位審神者。

他想自己一定可以找到他的。

“你要跟我走嗎？”那個男人這麽說。

“主人！”他身後的那個煙灰發色的男人有些焦急的阻止了他。

這個今劍並不是普通的今劍，不知深淺，也不知道來路，甚至連短刀都不是，如果貿然接納他，誰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

“我認識他，長谷部，不要激動。”那個褐發男人安撫著壓切長谷部：“他是我的故人，當然——他也是今劍。”

壓切長谷部並不知道這個男人的意思，但是他還是聽了他的話，往後退了一步。

“再一次自我介紹一下吧。”那個男人說，你可以叫我藍染。

藍染嗎。今劍聽著這個名字，心下有些不以為然。

“我也在找他，你要和我一起走嗎？我們一起找到他。”

藍染說的話，他身後的付喪神其實也是一臉的迷茫，顯然他們也並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今劍明白了，這是只有他還有這個男人的之間的事情，他點了點頭，還是決定要跟著他回去。

藍染笑了笑，然後對著身後的男人對著身後的付喪神說道：“從今天開始，今劍就是我們的同伴了。”

聽了藍染的話，三日月宗近突然明白了為什麽自己的本丸沒有今劍這個付喪神了。

今劍並不是稀有的刀，在戰場上隨處可見，根本不存在鍛不出來的可能，可是在本丸裏面，的確是沒有今劍的。

自己在這個本丸已經呆了很久了，可是不僅只是今劍，還有鶴丸國永、以及小狐丸從來沒有在這個本丸出現過，他一開始只是以為自己的審神者運氣比較差，鍛不出小狐丸他們，可是現在他卻覺得，自己可能想錯了。

面前的兄長，可以稱之為兄長的今劍，是一幅大太刀的形態。

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兄長了，在他所見過的今劍裏面，除了這位今劍，其他所有的今劍全都是短刀的形態。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本丸沒有的藥研藤四郎大概也是像他一樣的吧。

藍染的付喪神，現在有些沈默。

自己的審神者好像，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他們是付喪神，是藍染的刀，不能幹涉自己審神者的生活。可是他們還是會好奇，想知道這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好奇他的過往，他的經歷，他的過去。

可即便是這樣，他們也不能讓一個來歷不明的今劍來到自己的本丸裏面。

今天審神者帶自己來到這裏，為的就是這個今劍嗎？

藍染已經完全無視了他們的反對，執意要把今劍帶回本丸裏，這個男人還戴著眼鏡，沒有今劍熟悉的大背頭，他有些淩厲的眼神被擋在鏡片後面，看不太清楚，可是今劍還是覺得這個男人十分的危險，就像被審神者之前稱之為小哈的那個男人一樣。

可是現在只有自己才能夠依靠他，從這個地方離開，然後去尋找主人。

藥研也許現在已經被帶到了那個地方，他不擔心藥研的生命安全，小狐丸還有鶴丸他們是不會對藥研做什麽的，他們本意也是為了藥研能夠活下去而已。

“我們走吧。”今劍對藍染說道。

“你已經決定好了嗎？”藍染問道，“如果跟我走，可能就是踏上了賊船。”

藍染說這話完全是發自肺腑的在問他，這個今劍不是一個普通的今劍，他可以做很多，比如說去現世找他。

他已經找了很久，在這個時之政府沒有找到他，在屍魂界沒有找到他，在虛圈也沒有找到他，現在想來大概也就只有在現世才能找到他了，但是他現在並不知道他現在長什麽樣子，也不知道他現在多大，是男是女，是死是活。但是他還是想要去找他，一定要一定要找到他。

大概是執念吧，和今劍一樣的執念，一定要找到他的執念。

不僅僅是自己，今劍，藥研，還有小哈也一直在找他。

他忘記了那麽多的事情要幫他想起來，想起他忘記了那些過去。那些記憶非常的重要，重要到關乎她的性命。他不能死，也不能忘記這一切，這些都是他需要背負的東西，他不能被那個男人蒙蔽在鼓裏，然後當他的傀儡最後成為替身死在那裏。

他在這個世界呆了這麽久，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也許別人並不會懂自己為什麽要找到他，甚至覺得自己，這樣非常的不可理喻，非常不符合他的性格，可是這東西又能怎麽樣呢？他必須要找到他，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上，最根本的目的。

可是男人並不知道，他自己要找的那個人，其實已經到了。他只是錯過了他，並沒有看到他，在不久之後，他會和他面對面的碰上，只不過那個人改變了樣貌，改變了身體，甚至連靈力都變了。

——

這裏幾乎是另外一個本丸。

說是本丸其實也不對。小狐丸和鶴丸帶著自己來到了另外一個地方，但其實景色並沒有變。只是天空的顏色，從純粹的深藍色變成了濃郁的黑色，身邊的樹木也從茂密蔥蘢變成了幹枯脆弱。

這就是他說的另外一個世界嗎？

這裏應該還是阿津賀志山。

但是和剛才的不同的是，在這片荒蕪的地裏，有了不少付喪神，只不過這些扶付喪神。只不過這些付喪神身上，都有著或多或少的屬於暗墮的痕跡。

他大概明白了這是哪裏。

他所說的另外一個世界，大概就是屬於暗墮付喪神的那個世界。

看到鶴丸和小狐丸回來之後，那些付喪神們把視線投註過來，也發現了站在他們身後的藥研藤四郎。和在這裏的短刀藥研藤四郎不同的藥研藤四郎出現在這裏之後，他們那些驚訝的目光已經完全遮掩不住了，尤其是那些粟田口家的短刀們。

“鶴丸殿，他是誰，是藥研嗎？”一名暗墮程度並不嚴重的一期一振走過來問道，他打量著這個比他還要高的藥研藤四郎頗有些疑惑。

“他是從那裏來的喲。”鶴丸解釋道，“我想你應該知道吧，那個地方。”

一期一振點了點頭，他看向藥研藤四郎，“你要和我回家嗎？那裏有很多我們的家人。”

這振一期一振並未對這個藥研藤四郎有過多的懷疑，他只是用那種那種溫柔包容的眼神看著他，讓藥研以為回到了自己的本丸，見到了屬於自己的一期尼。

可是這是不同的，在這裏並沒有他的大將。他的大將還在本丸裏和自己的兄弟們一起，也許會和自己的一期尼聊的很開心吧。

一期尼是一位非常好的兄長，大將一定會非常喜歡他的，但沒有了自己之後，也許一期尼會和大家相處的很好，這樣的話他離開的也會放心一點。還有粟田口的大家，都一直都非常喜歡大將，在沒有了自己之後，他們也一定會相處得非常好吧。

雖然這麽祝福著大家，可是藥研心裏還是有些不是滋味兒。

這裏接納所有的暗墮付喪神，不管是因為弒主而暗墮的付喪神。還是因為被遺棄而暗墮的付喪神，他們都會接納。

畢竟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都是一樣的。

這裏好像和正常的世界並沒有什麽不同，可是這空氣中彌漫的暗墮的氣息非常清楚的提醒藥研，這裏並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世界。

“歡迎來到我們的世界。”鶴丸回過身，對著藥研說道。

這到底是哪裏

“是我們的世界呀！”鶴丸笑瞇瞇的說，他已經完全不見了在外面那樣有些萎靡的氣息。她掛著有些吊兒郎當的笑容，黑色的眼睛瞇了起來。藥研看不見他紅色的瞳孔裏到底有什麽。他直勾勾的盯著鶴丸，心下沈了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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